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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体育母婴当家政女工跳起鬼步舞整个北京都属于她

发布时间:2024-02-01 00:27人气:

  北京家政女工李梦雨专门为周六写过一首诗:“周六周六/天还没亮/我的心像小鸟一样/早已飞出了窗外/因为今天是周六。”周六是她的避风港,她也在每个周六起航,去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。

  手机播放音乐,双脚不断交替,节奏越来越快,长发也随之摆动。跳舞时的李梦雨看起来很快乐:“这就像健身房的跑步机,要左左右右一直动。”

  李梦雨是个家政工。每个周六,她会早早起床,穿上漂亮衣服,悄悄走出雇主家。

  去鬼步舞的“根据地”要搭一班公交,她通常会带个蓝牙音箱,但最近它一直出故障,不是突然出声,就是自动关机。

  在众多“以舞为友”的姐妹中,51岁的李梦雨个子最高,身材苗条,偶尔想睡个懒觉,但她不敢,因为晚一点出门,雇主家的小男孩就该醒了,她也就走不了了。

  地上落满了黄色树叶。李梦雨拾起银杏叶时,就想起刚来北京时看到的银杏树,“把我给看愣住了”。

  从那以后,每次带雇主家孩子去公园时,她都会捡一些银杏叶带回去。到了春节,她已经攒了一大袋。她把树叶带回老家,母亲见了问她:“带回树叶做什么?”

  2016年的春天,李梦雨坐了一夜大巴,终于来到北京六里桥客运站。她精通手机,查到自己的目的地在通州的土桥。

  她在平凉妇联打听过,北京有一所家政培训学校,对安徽、河南、甘肃这三个省份的学员免费,还能解决工作。

  过去她在银川做过几年育儿嫂,中途请假去扬州处理大儿子婚事,没想到女方家开口就要40多万元礼金,最后婚也没结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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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从那以后,李梦雨觉得要多挣点钱才行。从小她就有北京梦,年轻时没有实现。“反正都出来打工了,为什么我不来北京呢?”

  大巴车到了学校,老师见到找上门来的李梦雨,马上夸她:“你自己过来的?你真聪明,别人都是我们去车站接。”

  有一天,家政学校来电话,说有个雇主要见她。新雇主很严格,女主人要求一定要跪着擦地板,晚上安排她睡客厅的沙发。

  有一次起床时,李梦雨发现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,此后她就睡不好了。“天不热还好,夏天还得捂着衣服睡,不把人捂坏?” 还没干完一周,她就主动辞职了。

  此后,她找到了现在的家庭,年轻的夫妇对她很好,给她买家居服、羽绒服,让她用他们的衣柜,甚至主动把工资加到每月5800元。

  北京的房子不如农村的大。在这个海淀区的两室一厅里,年轻夫妇和父母以及自己的两个孩子住在一起。李梦雨睡在杂物间里,在那里她有一个小床铺,稍有动静就会吵到卧室。

  她负责照料小男孩,从孩子满月起就开始带他了,那时不能离手,定期温奶瓶、喂奶。两年多之后,小男孩已经会跟着她跳鬼步了。

  他很依赖李梦雨。李梦雨有时和女儿视频聊天,男孩会一把抢过电话:“姐姐,姐姐,你在做什么呀?吃了没有呀?”

  有一次,小男孩不太开心,妈妈去抱也不太乐意,但他转眼间就钻到了李梦雨怀里, “当时感觉女雇主不太高兴”。

  李梦雨逢周六休息。头几个月,她会约在家政学校认识的姐妹出来闲逛。她带上馒头和咸菜,坐在草坪上和她们一块说笑爱体育,就这样消磨掉一整天。

  公园的空地上常有一群人跳舞。李梦雨和姐妹们经常在一旁看,这时有一些男人会邀请李梦雨当舞伴,但她通常摇头婉拒。

  李梦雨说自己不会跳舞,但她其实是抗拒一种不可预知性。“不知道这些男人的底细,害怕随便卷入一种关系里。”

  一天,一个中年男人拉住李梦雨的手,邀请她一起跳舞。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,抖动着后倾,挣脱后就快步跑远了。之后她再没去过那个公园。

  李梦雨在上世纪90年代结婚,她和丈夫是村里最会跳交际舞的一对搭档。她说自己平时像个小伙子一样干活。

  有一天,村子里开了个小舞厅,他们干完农活后,直接扛起锄头去了舞厅。从门口望去,里面光线昏暗。

  那天市里来了几个工商局的人,他们让舞厅老板问李梦雨,愿不愿意一起跳舞。李梦雨摇头拒绝,但丈夫却说:“去试试吧,学会了回家教教我。”

  音乐响起,她跟着对方的节奏跳了起来。舞毕,对方称赞她:“你还说自己不会跳,跳得那么好。”

  李梦雨其实从小就对唱歌、跳舞感兴趣。在婚宴上,人们听说这个新媳妇很会唱歌,要李梦雨唱几首。

  她很开心,站在炕上模仿起电视里的明星,让亲友们点想听的歌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点歌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
  那天,李梦雨从晚饭后一直唱到凌晨1点,仅剩的一些人也打着瞌睡回家了,“他们忘记闹洞房了,也没人乱摸我,把我高兴的”。

  从那以后,这对年轻的夫妻吃好晚饭后,就让几岁大的儿子找奶奶,两人趁机去小舞厅。很快,丈夫也痴迷起跳舞,甚至连皮鞋的底都被磨掉了。

  舞厅的老板常请李梦雨上台唱歌,门票也给免了。“有时音箱在唱,别人都说梦雨又在唱歌了,其实根本不是我。”

  回忆过去时,她认为自己在那时跳得很好,以至于村里有一些男人专程赶来约舞。

  这时,她会望向坐在一旁的丈夫,如果他下巴微微往下,就代表同意;不做声的话,那眼前的男人就只能失望离开了。

  “我才懒得勾引她们老公呢,谁稀罕?”李梦雨不在乎听人说她不正经。干完农活去小舞厅,成了她最开心的事,“有时老公也会吃醋,只是嘴上不说”。

  乡村的舞厅只在秋天后营业,农历新年时生意最好,最多几十个人同时跳,几乎都挪不开身。不过好景不长,村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城打工,三年后舞厅就倒闭了。

  1997年,因为当地旱情,李梦雨家的烤烟减产,她丈夫也成为大城市建筑队的一员。

  在这之前,李梦雨也有机会离开农村。有一天,一个男人登门拜访,对方办了个红白喜事的乐队,想请李梦雨当主唱,收入远高于种地。

  二十多岁的她听到很高兴,但丈夫当即拒绝:“一个女人家不务正业,怎么能跟着别的男人去干那个?”

  这让有过歌唱家梦想的李梦雨有些心碎。此后,她觉得自己从爱幻想的女孩变成了有些自卑和胆怯的人。

  舞蹈室在一栋大厦的地下室,每天早上9点多,其他家政工姐妹会陆续过来。进门处有一张大桌子,她们对着投影屏唱卡拉OK:“你身在他乡,有人在牵挂。”

  这里是鸿雁之家的活动室。门口有个饮水机,一旁的杂志架上摆放着可供拿取的资料:《鸿雁通讯》《家政工城市生活实用手册》《反对性骚扰手册》……

  2018年,北京市商务委员会发布的一份数据显示,在北京市备案的家政工有30多万人。每到休息日,她们就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。

  鸿雁之家就像是为了李梦雨开的,这里会定期办音乐、舞蹈工作坊,有时会请老师上法律课。来过几次后李梦雨觉得很受益。

  “我一直认为干保姆很卑微,但老师告诉我人人平等,只不过工作不同罢了,要自己看得起自己。该笑时就笑,难过了就发泄,不要让自己太压抑了。”

  没有主题活动的周末,李梦雨和几个姐妹也会来到鸿雁之家,这个简陋的办公室就像她们暂时歇脚的家。

  另一个房间常被用来当舞蹈室,地板上贴着黑白相间的塑料布,有一面贴墙的大镜子,角落里堆着几个瑜伽垫。

  10月的一个周六,李梦雨去先锋剧场看话剧《劳动交流市场》,参演者都是她在皮村文学小组上认识的朋友。

  一个想当艺人的女孩报名参加真人秀,导演为了拍摄效果,一次次让她从水上挑战中摔了下来,最终却没用这个镜头;

  黑暗的小剧场里,李梦雨流了好几次泪,因为话剧里的故事都是真的。她想到了自己一直等到39岁才离开村子,去了县城。

  2005年,丈夫意外出了车祸,肇事司机家里穷,无法及时赔付,为了不耽误治疗时间,她和丈夫放弃了法律诉讼,但丈夫最终失去了左小腿。一个月后,她姐姐突发脑溢血去世。

  那段时间她很少说话,人也不再活泼,唱歌时再也唱不了高音了母婴。出门的决定,更像是自己被凭空推了一把,被推向了外部世界。

  两个儿子两年后考上县高中,那时家里急需用钱,李梦雨就在县城开蒸馍店,顺带照顾儿子。

  一个男人常来买馒头,有一次他向李梦雨表白:“我给你找一个工作,过更好的生活。”

  李梦雨沉默片刻后说:“你要来找我聊天,可以的,要是有别的心思,就不要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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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开了两年店,她觉得这么辛苦也没意思,就把店转让了,去外面打工赚钱。她跟着亲戚去过内蒙古、兰州、银川,在啤酒厂、医院、蛋糕店、餐厅都待过。

  打工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轻松。她舍不得用钱,再没买过新衣服,休息日也不出门。

  李梦雨的第一份工作在啤酒厂,她被分配到回收车间,检查从街边回收的二手瓶子有没破损,没的话就把里面剩下的液体倒出,“有的里面装的是尿,很难闻”。

  有一天,装有16瓶啤酒的箱子掉下来砸中了她的脚,脚趾头被砸烂了。她不敢张扬,忍痛用卫生纸包住,穿上袜子继续干活。

  对啤酒厂来说,冬天就是淡季,她害怕被辞退。“现在做梦都烦,每天耳边机器轰鸣,玻璃瓶子破碎发出刺耳的声音。”

  有一天,她去朋友推荐的服装店买衣服,一进门就看中了一件中式马夹和一条白裙子“原价3000多元,最后卖我1000元”。

  原来她要参加一个中老年模特大赛。到了会场,她才发现参赛的中老选手都化好了妆,而且都是组团而来,人手一个大皮箱家政

  “她们拿出高跟鞋,有这么长的耳环、这么长的假睫毛。” 李梦雨用手比划着,“立马把我比下去了,当时我就没自信,也没走好。”

  2018年,她在网上搜索“打工”等关键词,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叫“劳动者的诗与歌”的文艺晚会,还看到了徐良园写的诗《逃跑的牛郎》,讲述打工夫妻在城市团聚,但已迷失在城乡之间的故事。

  李梦雨随后加了组织者小付的微信并问道:“我是干保姆的,可以来表演吗?” “当然可以,我们就是欢迎咱们打工的人。”

  那天,徐良园也来了,他告诉李梦雨:“我们文学小组每个周末都有活动,你也可以来参加。”

  李梦雨听了很激动。她从小就爱看书,小学爱看《故事会》,初中看过《智取威虎山》《儒林外史》,她最喜欢路遥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“看得又哭又笑”。

  在皮村文学小组,每周都有大学老师、作家来上课,和普通打工者分享文学作品和线年,文学小组专门为了李梦雨而把时间改到了周六晚上。

  在文学课上,李梦雨找到了久违的阅读兴趣,也开始写东西。老师们会奖励图书,因为写东西勤奋,她得到了很多本。

  春节回家的时候,她带走的不再是树叶,而是一本本书。“我想着,等老了,也能在老家看看书、写写东西。”

  在文学讨论课中,同为家政工的范雨素会语速很快地发表看法,人们喜欢她的直率与犀利。李梦雨则很少主动发言,非常内敛。

  两个人平时很少交流,但总会热情地打招呼。范雨素鼓励李梦雨多写自己的故事,“她告诉我只管写,就当记流水账,要先写出来”。

  李梦雨变得忙碌了起来。每个周六上午她都会在鸿雁之家,下午坐公交车去六环外的皮村,中间需要转一趟公交,路途要一个半小时。

  她写过自己早年在外打工、丈夫遭遇车祸、有关北京的生活碎片等主题。她还上过《超级演说家》节目,讲述家政女工的故事。为了写演讲稿,她专门找姐妹在鸿雁之家聊天,聊着聊着,大家都哭了。

  “我们在首都北京的眼里那么渺小,像一粒尘土一样,我明显看出你——挑剔的目光,不受待见的眼光!”

  李梦雨会把写好的文章给丈夫看,其中包括她写的两个家政女工,她们在城里和其他男人好上了。丈夫常在微信聊天时提起,“你以后也要跟着那两个女人学了”。

  李梦雨很喜欢范雨素在写作中的直率,觉得自己缺乏这种勇气。她读过好几遍《我是范雨素》,对几个句子印象很深,其中包括“我和那个男人草草结婚”。

  李梦雨也谈到过自己的婚姻。“后悔?也不后悔。不过下辈子要重新选,我不跟他结婚。我想选一个脾气好、个子高、会理解人的。”

  她至今记得父亲多次殴打母亲,她9岁多时,母亲拿起劈柴的斧头扬言要自杀,她赶快过去抢,锋利的斧面割伤了她的手,到现在手上都有痕迹。

  出于这种恐惧,她和现在的丈夫结了婚,因为两人在一个班同学过,“懵懵懂懂,没有挑没有选,我只害怕嫁给一个陌生人”。

  “孩子觉得做得好,老公也能挑出很多毛病来。我只好点头,要是稍微说几句,他就要掀桌子、打人。”

  后来,李梦雨渐渐了解了丈夫的脾气。然而有一次,丈夫和公公在饭桌上吃饭,中途两个人吵了起来,谁也不服谁。

  突然,丈夫大喊“不讲了!”,手里的碗往房梁上扔去,碗里的面正好落在这个愤怒的男人的脸上。自从出车祸后,丈夫的脾气变得更差,让人琢磨不透。

  直到今天,李梦雨的耳朵总有嗡鸣声。每周六,在漫长又摇晃的公交车上,她都要忍受着疼痛。

  那源于丈夫某次对她的殴打,当时她耳朵剧痛,几天后去了医院,被告知耳朵穿孔了,要做手术。为了省钱,她无奈地回家,而这种疼痛至今仍在陪伴她。

  也是在那一次,李梦雨发现自己真的恨丈夫。她下定决心离婚,再找一个男人,并在外打工一整年,赌气不回家。

  过年回家的时候,她发现丈夫的态度变好了,手机里都是她的照片,“我回去时,他总让我别干活,也就原谅他了”。

  来北京后,她发现丈夫变得更依赖自己。春节的假期总是很短,丈夫不舍得让李梦雨走。

  去年他赌气,问李梦雨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情人,所以着急要去北京。李梦雨听了很不高兴,把包放在地上,“我现在就把火车票退了,不去北京了”。

  丈夫听了不做声,最后还是开着三轮车,把她送到了车站。她曾提议让丈夫来北京当保安,这样就能常见面,但丈夫没答应,选择留在家乡给人看管果园。

  北京确实不太一样,李梦雨坦言自己会对邂逅一段感情有所期待,这种念头更多出现在自己生病时、一个人坐在公交上时,这种时候特别希望有人照顾和理解。

  这几十年来,她会梦见同一个小眼睛的人,他总在远处温柔地看自己,但两个人从没说过话。

  前段时间,她梦见自己在火车厢里,这个男人从旁边经过,伸出手,好像要抚摸她的头发。她心里怦怦跳,再抬头看时,人已经远去。

  李梦雨想着,有一天她要把自己做的梦都写下来。其实“李梦雨”也不是她的原名,“不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,可能是不喜欢过去的自己”。

  2019年春天,她做了一个梦,醒来后很久没来的月经又来了。外出打工的这些年,她很多次回家,都刚好来了例假,丈夫会有些不满。

  很多出门在外打工的女性,都会碰到这样的尴尬事,她们大多羞于谈性,很少有人知道,服用避孕药可以推迟经期。

  直到那次梦醒来之后,她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很年轻,她专门写了首诗:在恐慌焦虑中/沉沉睡去/而你/却像个调皮的孩子/又偷偷的/在我身上/画一朵娇艳的桃花。

  谈到家乡,李梦雨开始变得陌生和有距离感。春节回家,村子的人都在看短视频,“他们一边看一边笑”。

  她从不敢把自己写的故事给村里人看到,担心会沦为他们的笑柄,“我和老家的人对事情的理解和看法都不太一样”。

  村里人对李梦雨的生活很不理解,但他们不知道,李梦雨早就不只是为了打工而去北京。

  她把留在北京当成一种事业,“我还想上更大的舞台,去唱歌跳舞,去写更多文章。只要身体好,希望能在北京一直干下去”。

  “周六周六/天还没亮/我的心像小鸟一样/早已飞出了窗外/因为今天是周六。”

  “感觉这一天竟这么短暂,我还没有练完一支喜爱的舞蹈,没有学会唱那首流行歌曲,还有好多话没和姐妹们说完,周六这一天就哧溜一下过去了!”

  从文学小组出来后,李梦雨常要快跑到村口赶末班公交车,这一路要一直往前奔,不然会错过末班地铁。

  回到家后,她怕打扰雇主休息,进门时和出门时一样静悄悄。入眠不久后,新的一周又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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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家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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